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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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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後的那人又是誰?那種明明記憶裏有所屬,卻又看不清實體的感覺,讓她幾近崩潰!

“我是病了,還是真的失去了記憶?”她的眼淚順著熾熱的臉頰流淌下來,心情無法輕易平覆。最後她還是搖搖晃晃站了起來,循著樓梯下去,走出木屋,又看見籬英嬌艷蔚藍的大海。



齊巖武一夜難眠,天空魚肚剛白的時候,他便踩著姑姑的單車出門,一路朝著落英山奔去。落英山坐落於小鎮北面,常年竹林翠綠,枝葉茂盛,草木皆綠,只是少有鮮花作伴,顯得過於靜默孤寂。他將車子停在山腳下,爬上落英山,又從山的另一邊下去。山的背面是一片石灘,與南邊的海灘不同,這石灘上鋪滿了大大小小的鵝軟石。這裏的海更為波濤洶湧,這裏的天空也常年灰暗。這也許就是籬英的魅力,圍繞著落英山分割出兩片截然不同的海灘。但他並不是來回眸久違的石灘魅力,而是來這裏悼念一位故人,他的思緒深深地陷入了回憶......

“巖武,你聽說過落英山的秘密嗎?”

“啊?啊!是說那個吧。”齊巖武假裝一副知道的表情。

“是什麽秘密?快告訴我!”

“嘻嘻,其實落英山的秘密嘛......傳說,山頂有棵老榕樹,只要你能堅持每天爬到山頂,向它許下同一個願,許足365天,那麽這個願望就會實現。”

“真的呀?”

“嗯!”他只是隨意地編了個故事,卻沒想到她竟然相信了。

“從明天起你和我一起爬山吧?”她興奮地說道。

“為什麽我也要爬山啊?”齊巖武無奈地問道。

“你不想實現願望嗎?”

“讓我想想,我有什麽願望呢?不如你先說說你的願望吧?”齊巖武摸著頭問道。

“我的願望是個秘密,我可以告訴你,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?”她神秘地說道。

“我答應你。”齊巖武之所以一口答應,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朋友可以說去。

“拉鉤鉤!說了你就變小醜。”

“小醜長什麽樣?”齊巖武好奇地問道。

“小醜就長著小醜樣呀,變成小醜你就得每天逗我笑。”

“噢,那很容易啊,行了。快說說你的願望吧?”

“我的願望是希望爸爸媽媽不要離婚,永遠都和我生活在一起。那你的願望呢?”

“嗯......我還沒想到。”齊巖武想了又想答道。

“那怎麽辦,明天就要開始爬山許願了?”

“那......我想到了!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能實現願望。”齊巖武開心的說道。

“嗯,哈哈哈哈哈哈”兩人相視而笑,走向石灘。

“巖武,我很喜歡你。”她站在海邊,對著大海喊道。

“啊?哪......哪種喜歡?”站在遠處的齊巖武對她喊道。

“喜歡分有很多種嗎?”

“對啊......比如......我喜歡你,是那種喜歡。”齊巖武有些支吾地說道。

“哪種喜歡?”

“就是那種。”齊巖武轉過頭掩飾著自己的害羞。

“好吧,那我也是那種喜歡。”

“那你描述下你喜歡的感覺?”齊巖武有些緊張地問道。

“就是......就是像見到我爸爸媽媽一樣,很高興的那種喜歡。”

“啊,怎麽跟我想的有點不一樣呢,我可是魂思夢繞的喜歡......”

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沒什麽,那我對你重要嗎?”

“嗯!很重要。”

“哈哈,從現在開始,我在圓伊笑心裏,就是跟她爸媽一樣重要的人啦。”

“嗯噗,猴子都沒有你跳得起勁,呵嘻嘻嘻。”

............

他的思緒被一陣雷鳴打斷,天已經黑了。相較於籬英海灘天氣常年蔚藍,石灘則天氣多變,時而晴朗,時而雷雨奏鳴。他有些擔心Anna,便拭去臉上已幹的淚痕,匆忙踏上回去的路。



“Anna”去籬英這一趟,對於的記憶恢覆似乎沒有太大的效用,她的日子仍是這麽模糊地過著。窗臺突然一陣狂風,吹散了她的思緒。發絲亂起飄舞,眼睛被刮得澀痛,她趕緊關上了窗戶。她想起齊巖武滿客廳放置著無數的設計稿,這會兒應該被風吹得淩亂了,於是忙走下樓去。稿紙並沒有如她想象的被狂風肆卷,陽臺的落地窗早已被緊緊關上。齊巖武並不在客廳,她有些焦急,開始輾轉尋找他的蹤影。她走上閣樓,那裏堆放著密密麻麻的書,靠墻是一面大大的窗戶,窗門開著,風吹得書頁嘩嘩作響。齊巖武正靠著書架,對著窗外發呆。地上是空空的紅酒瓶和酒杯,他又一個人喝悶酒了。她看見他,心一下子就安定了,見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存在,便又悄悄地走下樓去。

“依舊是落寞的身影......”她默默嘆息道。

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見齊巖武這副樣子。從第一次見面開始,他那散亂的頭發,亂叢生長的胡須,哀傷的眼神,就已經給了她同樣的印象,那是一種帶著淡淡憂傷的滄桑感。即便後來他剃了胡須,剪了頭發,那股憂郁勁還是隱約存在。平日裏,他在她的面前總是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,還常常想盡各種辦法逗她笑,又總是鼓勵她工作和生活都不要被病情影響。但獨自一人的時候,他卻給她一種無法靠近的距離感。

“也許是因為唐茉的記憶一直沒有恢覆,他內心有些焦急又不想給她看到,所以才暗自神傷吧。”她這麽解釋著。

不知從什麽時候起,她變得極其依賴他,只要見不到他的身影,內心總有一種慌張與不安寧,她甚至害怕哪一天會失去他。也許在她心裏,他已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哥哥,也許她已不知不覺間,將他放在了可依靠的位置。此刻她沒有心思做別的事情,就那麽坐在樓梯口發呆,一直到夜幕降臨。她借著月光微弱的柔光,再一次靜悄悄地走上樓梯,伸出頭望了望,瞥見齊巖武躺在木地板上睡得正酣。她輕步走上前去,脫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。她站著許久,猶豫許久,終於鼓起勇氣躺下,臥在他的一側,用緩慢輕柔的眼神掃視著他的背影,心生憐憫。這個人,明明身邊有自己深愛的女人,卻近不得也碰不得,只能小心翼翼地遠遠護著。明明是自己深愛的女人,卻得不到對方一丁點的愛。明明是兩個原本深深相愛的人,如今卻只能荒唐地以兄妹相稱,他的心裏會好受嗎?

她正想得出神,卻不料靠對方太近,他一個翻身已到她鼻眼前,她能夠清晰地觸到他輕緩的呼吸。她慌忙而又輕微地移開自己的身體,動作之緩慢,不仔細看則無法發現動靜。正當她即將成功抽離之際,他卻抱住了她,只是輕手一拉,她的整個身子便不受控制往反方向傾倒,一只纖細而有力的手緊緊摟住她的腰,使她不能動彈。

“這下糟了!”她心想被他發現了,羞愧得臉紅心跳,不知如何是好。

空氣中持續著意外的凝靜,原來他仍沈浸在睡夢中,她籲了口氣。待他不再有動靜的時候,她準備再次起身,卻聽見他竟在夢中哭泣:“伊笑.......對不起,對不起......”

“伊笑是誰?”她確信自己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,絕對不是唐茉。她一直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,而這個答案她後來也找到了,只是那答案並不是那麽讓她歡天喜地。



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,齊巖武發現自己有份文件忘在家裏,便托“Anna”幫他帶回公司。她很快便在書櫃裏找到文件,同時還無意間翻到了一張舊相片,相片上一片灰暗的大海,在鵝卵石灘上背坐著一個男孩,面朝著大海。她翻過相片背面,上面用黑色墨筆寫著:“籬英石灘”

“這片石灘......”她想起不久前找回的那段記憶,記憶裏那片灰暗的海,不正和相片中的海景如出一轍嗎?她重覆咀嚼那段斷層浮現的記憶,那天風很大,天下著細雨,灰藍色的海面波濤洶湧,一個男孩在她的身後,他是坐著的,他坐在......坐在鵝卵石灘的懸崖上!

她用顫抖的雙手握緊了相片,無法理解齊巖武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張相片?有些事情她需要盡快確認,她從抽屜裏拿了錢,沖出門外,搭了最快一班火車回到籬英。她下車的時候天已昏黃,天空持續閃著悶雷,但不見滴雨。她順著上次走過的路,再次來到籬英海邊。她舉起手中的相片,仔細對照過後略感失望,這裏並不是相片中的石灘......

這時,一個小妹妹提著籃子經過,問道:“姐姐,您要買螃蟹嗎?今天抓的新鮮螃蟹!”

“妹妹,你見過這相片中的海嗎?”她盯著海灘出了會兒神,緩過來後才問道。

“見過呵,媽媽經常帶我去那邊抓螃蟹呢,就是這些螃蟹,你看,又大又生猛哦。”

“你能告訴我這石灘在哪裏嗎?”她難以掩飾住激動的心情問道。

“諾,就在那座山的另一邊。”小女孩指向北面的落英山說道。

“謝謝你。”她說完便向著落英山跑去。她滿頭大汗地順著山路爬過落英山,終於看到了那片石灘!

這裏真的是她記憶中那片海,也是齊巖武相片裏的那片海......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麽關系?此時石灘上空的烏雲已憋不住悶氣,瘋狂地拋灑毛豆雨,灰藍色的大海浪濤湧動,風在黑暗中狂笑。她在風雨中搖晃、顫抖,遲遲不肯離去。她眨了眨模糊的雙眼,仿佛看見遠處石崖上的一個身影,是一個男孩坐在那兒,他穿著白色校服,齊短的頭發......她又眨了眨眼睛,那個男孩卻突然消失了。她焦急的跑向前去,環顧四周,又看見那男孩的身影,她欣喜地朝石崖上走去。她大概是頭腦太過混亂,一時分不清現實與幻境,一頭栽進了冰涼的海水。但是她忘記了現實,她為了追尋那男孩的身影,思緒已然沈浸在無意識的夢裏了......

“笑笑,你怎麽又一個人到海邊吹風呢?你會著涼的,快回病房!”

“知道了,護士姐姐。”一個少女轉過頭來,蒼白的臉上展現的是純凈的笑容,那年她十六歲。

“護士姐姐,我到底得了什麽病?”

“醫生說你不是什麽大問題,會突然暈倒是營養不良造成的,以後要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,知道嗎?”

“那我爸爸媽媽為什麽還不來?”

“他們說了後天會來接你,這兩天你還要繼續接受治療和觀察呢。”

“我都呆了一個禮拜了......不是說我沒問題嗎,為什麽還要治療呢?”

“當然是為了你以後能夠健健康康呀,傻丫頭。”

“護士姐姐,你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裏,我害怕......”

“傻丫頭,這裏很安全,用不著怕的。我去巡其他病房,晚飯的時候再過來,你乖乖聽話啊。”

“為什麽這病房裏只住我一個人呢......”

“你爸媽定的是專用病房,連窗簾都是特意為你新置的粉紅色,喜不喜歡呀?”

“嗯......我只想快點回家。”

“快了快了,不要急。”

“姐姐,我聽說落英山的那頭還有一個石灘?”

“是呀,你不會又想偷跑去玩吧,那可不行啊!”

“我不會的,我保證。聽說那裏有籬英最大的秘密,你知道那個秘密嗎?”

“哦,那裏是有點不一樣,不過至於秘密,我沒聽說過呵。”

“有什麽不一樣?比這邊的海灘還要漂亮嗎?”

“呵呵,你才來籬英不久,所以還沒去過吧?改天讓你爸媽帶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。我們這裏空氣好,適合養病,你呀,來對地方了。”

護士把門關上的那一刻,整個病房都沈寂了,她望著黑暗且空蕩蕩的四周,害怕得直發抖。她舉起自己的右手,透過微光看見手背上布滿輸液針管插過的痕跡,多處已微微腫起。她的身子依舊冷冷的,感到虛弱無力。她不由得流下眼淚,但不是她在哭,只是眼淚在哭。

傍晚,趁著醫護人員都很忙碌的時候,她成功偷溜了出去。順著海灘的逆方向躡足而去,她來到落英山腳下。每爬幾步她都要休息幾分鐘,但不願放棄的她最終還是爬上了山頂。在山頂上眺望山的另一側,盡是鵝軟石鋪地的石灘,那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景。她千辛萬苦到達石灘的時候,天已發黑,而且下起了小雨。她不顧石灘上風雨交加,在狂風搖晃中前進。她登上石灘岸邊的石崖,看著海水波濤洶湧,一點也不覺得可怕。她相反有一種欲望,希望海水能將她帶走,將她帶到一個安詳的世界。她感覺到自己所處的世界盡是一片荒涼,自由的靈魂被拘束在體弱的軀殼裏,無力掙紮只能任由擺布,她討厭這種束縛感。盡管她有著最疼愛她的父母,給了她最優厚的生活待遇,但同時也給了她歇斯底裏發狂的孤獨。那不斷撕咬、糾纏著靈魂的孤獨與無助,像一個堅固的枷鎖,等待著她去沖破,也許此刻便是解脫的時候。

她屏氣凝神,即將一躍而下,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:“從那裏跳下去死不了的。”

她倒吸一口涼氣,神情緊張地回頭看,一個穿著白色校服的男生坐在石崖上,頭上和手上都綁著厚厚的繃帶。

“我只是......來看看風景,誰說我要死?”她倔強地辯說著。

“幾天前我就從那裏跳下去過,結果成了現在這個樣子。”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的頭和手。

“你為什麽......要跳海?”

“我媽媽走了,我爸爸不要我,我只能走自己的路呀。但是,你千萬別跟我一樣傻,摔成我這樣很痛的。”

“真的......很疼嗎?”

“是呀,死不了也就算了,還痛得最初連床都下不了,熬了一個星期才好了一些。我現在可以爬到這上面來,已經很不容易了。”

“你還想再跳嗎?”她同情地問道。

“當然不是,我也是來看風景的。”

“嗯嗤!你看起來真的很痛。”

“切,笑我的人是傻子。”

“哼,說我是傻子的人才是傻子!”

“你是傻子,你不也想像我一樣要跳下去嗎,跳下去的都是傻子。”

“誰說我要跳下去了,只有你是傻子。”

“在這裏淋著雨又吹風,居然還笑得出來的人就是傻子,我們都是傻子,哈哈哈哈哈哈......”

“傻子,我叫圓伊笑,你叫什麽呀?”

“我叫齊巖武。”

......



躲避風雨的漁民在岸邊發現了暈倒的“Anna”,有驚無險地把她救了上來,並送到了鎮上的醫院。她從夢境中醒來時,已是第二天晴早。微風飄動窗臺上藍色的窗簾布,窗外依然是晴朗蔚藍的大海。她坐起來,看見周圍滿滿住著跟她一樣的病人,盡管聲音吵雜,但她仿佛都聽不見,她仍沈浸在剛才的夢裏,這回她清晰地記得夢境裏所有的細節,那到底是夢境,還是她消失過的記憶?她著急地拔下手上的輸液管,那手法嫻熟而迅速,就好像之前已經做過了無數次一樣。她靜靜地穿過人群,朝醫院的二樓跑去,看見寫著“專用病房”的門牌,不顧護士的阻止跑了進去。

“誒,這位病人,你不能隨便去別人的病房,這樣會打擾到其他病人,請回到你的病床上去。”

“這裏真的......一點都沒變,和夢境一樣!那些都是我的記憶?我便是圓伊笑......”她終於看見了窗臺上隨風擺動著的粉色窗簾布,懷舊而幹凈。她神情呆滯地被護士帶回自己的病床,突然她拉住了護士的手問道:“請問以前有一個叫圓伊笑的病人住在這裏嗎?”

“我們這裏每天都好多病人進出,你找人要到前臺去查。”

她默默走到前臺詢問,結果被前臺告知她沒有這個人。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,再次到了石灘,她想找回更多記憶。她找了塊石頭坐下,開始陷入深思。

齊巖武趕到醫院時沒找到“Anna”,便沿路問了人找到石灘來。他看見她坐在石頭上,激動地跑過去,將她抱在懷裏疼惜地責怪道:“Anna,我有多擔心你!你怎麽突然到這兒來?”

她突然感受到那溫暖的懷抱,熟悉的懷抱......她腦海裏使勁攪鼓的記憶,在紛塵中漸現輪廓。這是她曾經擁有過的擁抱......她默默流下了眼淚。

“已經沒事了,不用害怕。”

“你還記得圓伊笑嗎?”她無力地問道。

齊巖武驚訝地望著她,楞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:“你怎麽突然這麽問?”

“我......我聽見你在夢裏喊她的名字。”

巖武頓時恍然大悟道:“啊......她......她是我一個熟悉的老朋友。”

“你跟她有過什麽來往嗎?”她禁不住問道。

“你想知道什麽呢?”齊巖武嘆了口氣,一顆心仿佛因承受不了過去的回憶而變得沈重壓抑,“她只是一個過世的人。”

“只是一個過——世——的人......”她默默地流著眼淚,是止不住的眼淚。

“我想知道所有......”此刻她急於想找回自己的記憶,繼續追問道。

“伊笑......她曾經因為身體不好而想要自殺。”齊巖武在沈痛的回憶中娓娓道來......

我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,她獨自站在石灘的懸崖上,身子在狂風中不停搖擺,瑟瑟發抖。眼見她即將被卷入海裏,我不忍心,便向她撒了個謊,騙她說我從那裏跳下去過,結果沒死還摔得一身傷,痛不堪言。她居然聽信了我的話,害怕得從石崖上走了下來。其實我身上的傷都是被我酗酒的爸爸打的。我從沒見過像她那麽柔弱的女生,身子像紙片一樣脆薄,風一吹就可以輕易把她撂倒。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因為生病而從城市轉到鄉下療養。學校的同學都因為她的“怪病”而不肯接近她,但是她特別真誠跟我分享了她不為人知的秘密,其實她沒有病,只是營養不良。於是我決定交她這個真誠的朋友,後來我們便成了很要好的朋友......巖武似乎獨自陷入了回憶的漩渦,突然沈默不語。

“後來呢?”她問道。

“後來......後來......”齊巖武帶著微微顫抖的聲音,哽咽著說不下去。他下意識地在腦海裏篩除了那些他不想再回顧的畫面,避開某些會刺痛他的心臟的瞬間。

“她去世了。”盡管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,但滾燙的眼淚仍舊順著臉頰浸濕了衣領,他閉上眼睛,過了許久才平覆了自己的情緒。

她看著他痛苦的容顏,感到羞愧萬分,她已經不記得過去發生的一切,但巖武還記得!這樣為了尋回自己的記憶而挖掘巖武痛苦的過去,她於心何忍!她毅然朝海邊走去,登上了石崖。低頭看湍急的海流,想著再從這裏跳下去,或許就能找回失去的記憶,值得一試。

“Anna,你要做什麽?”齊巖武擔心地問道。

“我上次就是在這附近被救起的,那時我失去了所有記憶。昨天我又從這裏掉了下去,我尋回了一部分記憶。如果我再跳下去一次,也許就能找回全部記憶了。”

“不行!恢覆記憶有的是辦法,絕不可以冒這種險。你拉著我的手下來好嗎?”

“就讓我試試吧?”

“不行,你跳下去會死的!”

“我不想活著沒有記憶,太痛苦了!而且,我不能耽誤了你們......我想早點解脫。”

“失去記憶不是你的錯,恢覆記憶更是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,我會幫你的,你相信我好嗎?”

“圓伊笑還是從這裏跳下去了是嗎,她最終還是自殺了?”她傷心的眼淚已經模糊了雙眼。

“她沒有從這裏跳下去,她不是自殺,而是被我那酗酒的父親酒後失性殺死的......”齊巖武每說一個字,愧疚的心就會熾痛一次,他跪倒在地,仍伸手乞求她能抓住,他不想再失去自己心愛的女人。

她想起之前反覆出現的那個夢境,在那間陰暗的小屋裏,那個蹲在地上拿著血刀,興奮地顫抖著,面露猙獰的男人,原來就是巖武的爸爸。而那人面前橫躺著的那個胸口不停地湧出鮮血、面色慘白的人,其實就是她自己。她腦海裏的記憶在一篇篇浮現,那些都是消失而又尋回的記憶,並不是夢境!

“呵呵呵呵......為什麽我死了還要回到人間,是為了報仇嗎?是不是我殺了眼前這個痛哭流涕的人,就能了結心願而煙消雲散,而唐茉也能安全地回到自己的軀體?”她心裏暗暗感嘆道。

齊巖武此刻就跪在石崖的邊緣,只要她用手輕輕一推,就能讓他滾落懸崖,但是她絕不忍心下手!

“Anna,快把手給我,這裏風大,我們下去再說好不好?”

“巖武,我就在這裏,我是伊笑,不是Anna呀......”這句話她在心裏痛喊了無數遍,卻始終不敢說出口,一口氣憋在嘴裏,使得她透不過氣而頭昏腦漲,又因前一天淹水,高燒還沒退,一陣暈眩之後便失去了意識。

十一

“伊笑,今天是許願的最後一天,只要你許完這個願望,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。”

“那我就能實現願望了嗎?”

“一定能的!”

“嗯,那就好......”

“餵!伊笑,你怎麽了?”

“我有點頭暈。”

“啊?爬了這麽久的山,你身體一點都沒變強啊......”

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沒什麽,我來背你。”巖武把伊笑背回家中,讓她躺在夏天專用的地席上,“你在這裏休息,我去醫院問醫生拿點藥。”

“不用了,我沒病......”

“我知道,我讓醫生給你開些營養藥劑。”

齊巖武向醫生說明了圓伊笑的情況,醫生很快給他開了藥方。他去了藥,在走回家的路上碰見了姑姑。姑姑著急著說道:“巖武,你千萬不能回家啊!你爸又喝了酒,還拿著菜刀發了瘋的找你,硬說你是別人生的野種,要把你砍死呢,你快找個地方藏起來!”

“糟糕!那伊笑會不會有危險?”他被當頭一棒,急忙拔腿往家裏跑去。當他闖進家門時,伊笑已經倒在血泊中......

圓伊笑被他父親殺死這件事,齊巖武每每回憶,胸口都會千刀萬剮般劇痛,血脈被猛烈扯拉,神經被狂亂糾結。那是傷口上已結的薄痂被揉爛捏碎至血肉模糊的痛狀,是足以讓他崩潰的愧疚感。他為伊笑的死感到自責,那種羞愧心就像無數根尖針在紮他的腦袋,他即便死也無法償命。如果父親後來不是因為酒精中毒而死,他一定會親手將父親碎屍萬段,然後自己再隨伊笑而去。可惜他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,可惜連看到父親懺悔的機會都沒有,而他決心一死的骨氣,最終也輸給了懦弱殘酷的現實。圓伊笑的死讓愛她的家人傷心欲絕,齊巖武必須留著性命替父親贖罪。父親成了殺人犯,還沒來得及接受審判卻先死了,他必須替父親接受審判。父親連殺人犯的身份都還沒有承認就死去,他必須替父親承擔這臭名昭著的罪名,哪怕是殺人犯兒子的罪名。他既沒有勇氣死,也沒有資格死,痛苦地活著才是對所有人最公平的抉擇。

那段十二年前的記憶,一直被齊巖武封鎖在腦海的最底層,他不願意輕易去觸碰,這也是他這麽多年不願意回籬英的原因,籬英是他傷心的源地,是可以輕易撕開他內心傷疤的刀口。但是為了Anna,他還是回來了。他愛Anna,他對這失憶之後郁郁寡歡的她憐憫不已。他實在不願意再看到自己深愛的人如此消沈下去,即便自己很痛苦,他還是願意帶著她回到籬英,回到這個適合她療養病情的地方。

十二

此時齊巖武就坐在病床前,呆呆地看著沈睡的她,陷入了沈思。她睜開眼時已經淚流滿面,她的記憶已經恢覆了大部分,畫面清晰地呈現在她腦海裏。她記得那凝聚了她一生中最美好回憶的小鎮籬英,那落英山,那石灘,那海,還有她深深喜歡著的齊巖武。

“Anna,你醒了?”齊巖武湊近問道,為她拭去臉頰的淚痕。

她眼睛不眨地看著眼前這個人:劉海半遮了額頭,皺成八字的眉毛,依舊瞳黑的大眼睛,筆直的鼻尖,冒出胡須仍遮不住的紅粉嘴唇,一副略顯壓抑的表情,這就是她魂牽夢繞的巖武。他的模樣並沒有變,還是那麽孩子氣,他笑起來一定跟以前一樣傻氣。

這個人曾經是喜歡她的,但現在已有另外心愛的人。圓伊笑對他來說是早被忘記,微不足道的故人。他沒有任何錯,她本來就不該存在這世上,她不過是強求於世的裂魂罷了。她多希望自己能成為他一輩子的愛人,只可惜在年少時與這份希望失之交臂。如今他有了心愛之人,她真心為他高興。她知道自己未了的心願,就是他活著開心。她決心要守護好他的幸福,讓他愛的人重回他的懷抱。她決心要安靜地消失,只需要他的一個擁抱,一個能讓她徹底消失的擁抱。

“請允許我偷偷地當一次你心愛的Anna吧......”圓伊笑暗自想著。

她從病床上坐起來,緊緊地摟住齊巖武,抱頭痛哭,仿佛大半輩子沒流過的眼淚就為了這一刻而傾瀉。她積蓄了一生的痛,在此刻如迸爆的泉水直湧而出,涸盡方止。也許過了今天,她將沒有機會再與他見面,在他懷裏哭泣將成為一種奢想。此刻就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,即便現在消失,她也沒有遺憾。她確信自己成為裂魂的唯一夙願,就是最後見一面心愛的齊巖武。但是在她哭過了許久之後,她仍在這裏,在病床上,在齊巖武的懷裏,她並沒有消失。

“我的記憶已經恢覆,也沒有想完成的心願,一切都已該了結,但卻為什麽還在這裏?”她暗自不解地沈思著,心皺成了一團。她仍舊緊緊地依附在唐茉的軀體裏,這讓她反感。她倒希望自己能盡快消失,不必再承受這現實的痛苦。她確信自己對人世已無遺憾,但就是遲遲未見消失。這到底是圓伊笑的問題,還是唐茉的問題?

☆、破規出間



唐茉在大暑之日被困進了無極間,但是她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。這裏無形無色,她就像透明空間裏的一粒微塵,無所依,無所去。她只能不斷向前走,想要找到出路,但始終望不到邊際。她漸漸感覺到自己像誇父追日一般絕望,永遠尋不到終點。她憤憤地坐倒在地上,心想還要繼續向前走嗎?手腳已經累得麻痹,酥軟而無法繼續前進了!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?

她因為腿腳走不動,只好暫時停下來休息。因為郁郁寡歡,她只好試著運行靈力,施展魂術以發洩內心的憤懣,同時打發無聊的時間。事實上,她微妙地感覺到施展魂術能夠幫助她振奮精神,使得她還有力氣繼續向前走,如同即將昏睡時被抽上一記耳光,睡意頓時全失。她就這樣一路走,心情舒暢的時候繼續前進,累的時候停下休息,郁悶的時候用魂術發洩心情。直到有一次,她終於發現了遠處的一束金光,她驚喜地逐光而去,走近卻發現是一簇身形高大的紅花,花朵嬌艷欲滴,猩紅張揚的花瓣表面閃爍著琉璃金光。

唐茉想著這花開得這麽茂盛,必定有主人栽培,也許花的主人就在這附近,也許那人能夠幫助她走出這困境?她欣喜若狂地想著,低頭看見花腳下的培土被一個透明盒子圍住,嬌花的粗根沖出培土,卻被盒子緊緊箍著,嚴重束縛了花的生長。她蹲下身去研究那盒子,伸手想摸摸盒子的質感,指尖卻觸電般與盒子擦出了火花,嚇得她往後倒下。此時盒子裏的樹根開始蠕動,用尾根刮擦著盒壁,似乎想要破盒而出。唐茉仔細再看,發現樹根在壁上刻出了一句話:“玄之附助,武靈者彼。”

唐茉怎麽也看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。她實在不明白,為什麽要用一個盒子抑制植物的生長?她記得奶奶說過,植物需要有足夠的呼吸空間才能茁壯生長。於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,集中念力在手中幻化出一只小水龍,銳化它頭上的獨角,朝透明盒子猛烈撞去,透明盒子一下子便被擊得粉碎。嬌花的根基得以自由舒展,花簇瞬間愈加茁壯茂盛了許多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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